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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枯树顶等待黑熊出现

在数九隆冬的长白山原始密林中,如果一棵大枯树顶上冒着哈气,枝桠上挂满冰霜,这树洞里就极有可能住着一只黑熊。我爬到树顶,发现这棵枯树是个空筒子,树洞底下有一个黑乎乎、毛绒绒的大家伙正在喘粗气。我便用刀柄猛敲树洞口,把树洞敲得“咚咚”作响,不一会儿,就听到树洞里传来了“扑哧”“扑哧”的响声,响声越来越大,离树顶越来越近,我知道是黑熊在一点一点地爬上来了——

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,正是吉林省长白山区的隆冬季节,我到吉林省红石林区黄泥河林场采风时,打听到当地有一名来自山东济宁的“盲流”杨海,在林区以打工为生。杨海随母亲从山东闯关东来到东北林区,有一段在林区猎熊的传奇经历,读来惊心动魄。

从山东到东北,屈指算来已经十个年头了。这十年,对于我们杨姓家族来说,是怎样度过的,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。每逢或喜或忧的日子,每逢遇到特殊的情节,我都要回忆起那段难忘的往事,那段特殊的岁月,在我的一生中始终陪伴着我……

年,那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,把曾经当过国民党副营长的我的父亲,下放到山东一个偏远的孤岛,这一去就是三年,三年里杳无音信。

听娘说,爹走时曾对娘说过:“我若三年回不来,就带孩子去东北,去我弟弟那儿,千万别回来。”

就这样,娘领着我和大哥、二哥,按照爹的“旨意”,带着被抄家后仅藏在娘鞋里的五十六元钱和两条旧线毯,我们闯关东去了东北。

关东的叔在东北一个偏僻的林区。早就听爹说:那儿的林子很大很大,那儿的山很高很高,那儿的树很粗很粗,那儿的动物很多很多,那儿的雪铺天盖地,那儿的森林无边无际……

总之,在我的记忆里,那儿是一个神秘而令人胆怯的地方,也是一个令我想去冒险而又令我十分迷茫的地方。我在梦里曾几度梦到过它,但醒来后又回忆不起它的具体模样。

没想到这回真的要去东北了,我的心里总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。

娘领着我们,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,坐了两天两夜的汽车,又足足走了一整天,几经折腾,才终于来到东北叔所居住的林区——位于吉林省桦甸县的吉林省红石林业局黄泥河林区。

可到林区一打听,叔早已举家搬迁了,说是搬走半年了,只找到叔搬迁后留下的三间破房子。听叔的邻居说:叔也没能躲过那场“浩劫”,因家庭成份不好,是地主,叔也成了林区被“批斗”的对象。

为此,叔最聪明,在这场“运动”之风刚刚刮进林区的时候,他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,举家搬迁,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。

就这样,叔的三间破房子成了我们的新家,我们的林区生活也就从这儿开始了。

那年大哥十八,二哥十六,我只有十四岁。

东北林区的雪真大,纷纷扬扬如鹅毛;西北风真猛,像小刀一样割得脸生疼。一家四口人,两条旧线毯,挤在一铺炕上,炕烧得直烫脚,屋里却冷得连头发都挂满了霜,早晨起来头发都是白色的,每喘一口气,都能喷出一条长长的白色气龙来。

就这样的大冷天儿,娘每天都要去门前的小山坡,望着来的路途……直到冻红了脸,冻僵了手,冻木了腿,眼角的泪水结成了冰,太阳落山了,娘才肯回家。

大哥说:“娘是在看爹、想爹、等爹。”

一年过去了,老家的亲属来信了,说爹死了,死在了那个孤岛上,“后事”亲属们已经料理完了。

听到这个消息,我们都哭了,娘更是哭得死去活来,眼睛肿肿的,红红的,一连三天没吃没喝。

不久,娘的眼睛突然变得模糊起来。

后来,娘的眼睛常常出现一片漆黑,有时大白天,娘什么也看不见,两只手也总是哆哆嗦嗦。

看到娘这样子,大哥和二哥都急得团团转。

一天,一位进山的猎人找水喝来到我家,对大哥说:“你母亲的眼睛能治,整个熊胆就能治好。”大哥听完后,呆呆地很长时间没吭声。

打那以后,大哥用废电线杆子上的三角铁做了一把刀,这刀足有两尺多长,他整天去房后河边的石头上磨。几天后,刀磨得贼亮贼亮的,寒光闪闪。

二哥也学着大哥的样子,也悄悄地磨了一把。

一个寒冷早晨,大哥不见了。那把挂在墙上的锋利的三角刀也不见了。

我和二哥谁也没敢跟娘说,但我们都猜到了,大哥可能是进山了,是去“黑瞎子沟”了。因大哥曾说过多次,要去“黑瞎子沟”杀仓子里的黑熊,弄个熊胆给娘治眼睛。

东北的冬天,黑熊都冬眠,躲进树洞或山洞里舔着自己的脚掌过冬,不吃一点食物。林子里的人们把黑熊的冬眠叫“蹲仓子”。所以,冬天也是林区围猎的大好时机。

黄泥河子林场菜戗子屯,有一条狭长而幽深的沟谷,叫“黑瞎子沟”。“黑瞎子沟”以黑熊多闻名,“黑瞎子沟”里到底有多少头黑熊,谁也不知道。只听一些猎人说:那里有天底下最大的黑熊,足有五六百斤重,祸害了不少猎人,就连经验丰富的老猎手,也不敢冒然闯入“黑瞎子沟”去狩猎。

前些日子,省城来了三位标准枪法的军人,结伙进了“黑瞎子沟”,结果撞上了那头五六百斤重的巨熊,几排子弹打出去,巨熊纹丝未动。最后,惹怒了巨熊,巨熊猛扑过来,把半自动步枪撅成了三截儿,三个军人只爬回来一个。

想到这儿,我惊了一身冷汗,这汗是为大哥出的。

二哥也在屋里坐立不安地踱来踱去……

傍晚,大哥回来了,满身是血,脖子后扛着一头二百多斤重的黑熊,一进门,就把黑熊重重地摔在了院子里。

娘在炕上问:“什么东西这么重?这么响?”

哥说:“大狍子”。

娘又问:“哪儿弄的?”

哥说:“套的”。

娘再没说啥。

二哥和我迅速下地,开膛、扒皮、剔骨、取胆,当夜就把熊胆取出来给娘喝了。

娘问:“什么东西这么苦?”

哥说:“山参。”

娘又问:“这么腥?”

哥说:“是用鱼篓背回的。”

几天过去了,娘说:“这药还真灵,眼睛滑溜多了。”

事后,大哥说:这熊还真好对付,早上我在森林里走着、找着,发现一棵大枯树,枯树顶上直冒哈气,枝桠上挂满了冰霜,我便悄悄地爬上树顶,往下一瞧,好家伙,发现这棵枯树是个空筒子,树洞底下有一个黑乎乎、毛绒绒的大家伙正在喘粗气。我便用刀柄猛敲树洞口,把树洞敲得“咚咚”作响,不一会儿,就听到树洞里传来了“扑哧”“扑哧”的响声,响声越来越大,离树顶越来越近,我知道是黑熊在一点一点地往上爬。

等熊爬到树洞口,两只爪子架在树洞口的边沿上张望时,我便用足力气,瞄准熊的颈部一刀捅去,这一捅,几乎穿透了熊的脖子,血“呼”的一下窜了出来,溅了一身……之后,我一拔刀,熊“咚”的一声又掉回了树洞里。

我下了树,在树根下听了很长时间,树洞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了,我想这熊可能是死了。

讲到这儿,大哥又接着说:“要不早回来了,我又用刀砍倒了那棵枯树,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树洞里的熊从树洞里拽出来。”

说完,大哥朝二哥一笑说:“下回你也去,咱俩去也好有个帮手。”

当然,这话是背着娘在房后的柴垛里说的。

就这样,大哥和二哥开始经常进山了,经常弄回些獐狍野鹿,换些柴米油盐,娘吃的熊胆也隔三差五地接上了溜,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。

也正是这些日子,我的心总是绷得紧紧的,生怕发生意外,梦里也常常被张牙舞爪的黑熊吓醒……

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,如今回想起来,它来得是那样的突然,那样的猛烈,那样的残酷无情。

一天晚上,夜已经很深了,大哥和二哥还没回来,我躺在炕上,瞪着眼睛,焦急地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
这时,娘突然从梦中惊醒,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,说:“三儿,我梦见你爹了,在喊你们的名字,声音好大哟!”

接着娘又问:“你哥回没?”

我说:“没”。

娘又说:“去找。”

我左手提着马灯,右手提着水桶,腰里塞上菜刀,在一片狂风乱舞中进了山林……

狂风吹进山林,发出一阵阵瘆人的怪叫,树木在皓月的投影下,使雪地演映出一片片如同鬼魅一样的魔影,魔影摇晃着,好似群魔乱舞。

这夜,我在匆匆的奔跑中,感到山在摇晃,树在摇晃,地在摇晃,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在如野兽般地疯狂摇晃着。

我十分害怕,越走越害怕。

我一边走一边壮着胆子大声地喊叫着,不停地给自己壮胆助威,喊累了就敲水桶,把水桶敲得“咚咚”直响,森林里,也传来了“咚咚”的如同击鼓般的回荡声……

当我翻过两座山梁,走进一片平坦山麓的时候,借着月光,我发现前方一棵大树下,有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,并用沙哑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,声音十分微弱。我顺风细听,听出是二哥的声音,急忙扔下水桶,迅速地跑过去,扶住了摇摇晃晃的二哥,贴紧了一棵树干……

这时,我发现二哥头上有血,手里提着两把尖刀,一手一把,尖刀在二哥的手里死死地攥着。

看到刀,我忙问:“大哥呢?”

二哥没说话,而是勉强地转过身,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小山坡。

我急忙向小山坡上跑去,翻过山坡,我发现大哥倒在雪地里,借着月光,我看到大哥满身是血,脑袋成了血葫芦,身体已是半僵状态。

我顾不上大哥是死是活,和摇摇晃晃的二哥一起把大哥连拖带扛地弄回了家。

至今我也弄不清楚,那天我哪来那么大的劲儿,竟一个人把大哥给背了回来。

回家后,我把大哥平放在炕上,这时的大哥,身体已经僵硬了,笔挺挺地没有一点气息和热气。

大哥死了,娘和我们哭成一团,整整哭了一夜……

三天后,娘说:“把老大埋了,埋在他常爬的后山上那棵老梨树下,平时老大最爱吃山梨。”

埋大哥的第三天夜里,二哥叫我去房后的柴垛里,给我讲起了大哥的死因……

二哥说:那天他和大哥早早地就进了“黑瞎子沟”,在入沟不远处,就发现了一棵老榆树,这棵老榆树上的枝桠挂满了冰霜,冰霜在阳光的照射下,跳跃着光鳞。树顶上,有缕缕哈气袅袅升腾,如同炊烟一般。

大哥断定,这棵树里有熊。

于是,大哥便放慢脚步,轻轻地向老榆树靠近……走到树下,大哥还不时地用手向我比划着……

按大哥的旨意,他上树,我留在树下。

当然,这些临时的安排只能在哑语般的手语比划中进行,生怕黑熊听到一点点动静。

我很快就领会了大哥的意图,等大哥爬上树顶,准备完毕,严阵以待的时候,我便在树下用板斧猛敲树根和树干,逼黑熊出洞,用大哥的话说,这叫“敲树震熊”。

这时,黑熊从树洞底部的最深处向上缓缓爬来,树洞里还不时地传出“咔嚓”“咔嚓”的响声,不一会儿,就见树洞口雪白的哈气越来越大了,在一团团迷雾升腾的哈气中,一个黑亮的三角脑袋从树顶冒了出来。

当三角脑袋刚一露头,大哥就将雪亮的钢刀向黑熊头部猛地刺去,一刀接着一刀……

然而,一连刺了十多刀,可怎么也刺不进去,更不见黑熊出血。

原来,这头黑熊爱吃松籽,经常爬松树摘松塔,在爬松树的过程中,前胸和颈部都粘满了松油,松油给黑熊身上涂了一层厚厚的外壳,这外壳经冬天一冻,闪着亮光,且坚硬无比,刀怎么也扎不进去,即使用猎枪也奈何不了它。

这时,黑熊转过身来,朝大哥就是一掌,这一掌正好拍在了大哥的前胸,由于用力过猛,大哥和黑熊同时栽到了树下!

树下,黑熊爬起来又抓住大哥的腋窝,像拔萝卜一样把大哥提了起来,张开嘴巴,用它那锯齿般的舌头向大哥的脑袋舔去。这一舔,大哥的脑袋一下子变得红红的,头皮被揭下了厚厚一层!

我抓起板斧,向黑熊冲去,手起斧落,劈向黑熊,这时,黑熊用前爪一挡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斧把被震断了两节。接着,黑熊顺势一扯,把我也掠进了怀里,一扭一翻,把我仰面朝天地骑在了身下,我的手正好被压在了黑熊的下半身的三角地带。

我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往外抽手,可抽了几个来回儿,也没抽动,我继续抽着,急速地抽着……

在来回的抽动中,我发现黑熊老实多了,渐渐地,它一动也不动了,我就势抽动着,结果是给黑熊挠起痒来了……

这时,再看那黑熊,眯着眼睛,软着身子,在一点一点地倾斜,眼看就要倒了。

我抽出另一支手,迅速拔出插在裤腿上的尖刀,瞄准了黑熊两腿之间的三角地带,也就是黑熊最最关键的部位,我运足力气,一刀捅去……只听黑熊“嗷”的一声嚎叫,跳了起来,腾空的后腿重重地蹬在了我的头上,我眼前一黑,就什么也不知道了……

后来,被二哥刺中的那头黑熊被一位入山打柴的农民发现了,黑熊的小腹和下部,被刀捅穿了,黑熊因流血过多死在了山梁上。

黑熊的前胸和颈部,粘满了厚厚的松油,松油上印着一道道用刀捅过的痕迹,这痕迹只是一个个白色的小点,我知道这些白色的小点点是大哥留下的。

就这样,大哥走了,永远地走了。

大哥走了,娘整天以泪洗面。不久,娘的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,很长时间都没下地,人也瘦了一圈儿。

打那以后,二哥好像懂事了很多,先是把大哥留下的兽皮全部梳理好卖了,又承担起了全部家务,整天忙忙碌碌。

最后一次二哥去集市卖兽皮,回来时什么也没买,除给娘带回一些治眼睛的药外,二哥还弄回了一条狗。

这狗肚子大大的,圆圆的,是一色黑的母狗。

二哥一进门,就对我说:“三儿,这狗买得真便宜,才五元钱。你看,这狗肚子里还不知有多少小狗崽儿哩!”

我看着二哥买回的大肚子黑狗,又看了一眼二哥,从二哥憨笑的眼神里,我预感到二哥还隐藏着一个和大哥一样的阴谋,这阴谋正在他的内心深处疯长着。

当年狗就下崽儿了,一胎五条小黑狗,青一色“男性”,二哥乐颠了,整天围着狗转悠。

转年,狗长大了,二哥除训狗之外,还分别给狗起了很多古怪的名字:大黑、花花、长毛、卷毛等等。

二哥训狗,十分内行,只要一个动作做出来,狗就领会二哥的意图。只要二哥一声呼唤,狗就齐刷刷地列成一排。

三年后,狗长大了,这群狗勇敢机灵,智慧凶猛,并有极强的协调作战能力。

然而,在这三年里,二哥从没去过一次山,只是在家种地、训狗和操持家务。

自从家里有了这群狗以后,二哥的眼睛经常直勾勾地看着山林发呆……

越是这样,我就越发感到二哥心里还隐藏着什么东西,这种东西在储存着、堆积着、沉淀着,总有一天定会猛烈地突然爆发。

果然,第四年的冬天刚一来临,二哥就不顾娘的嘱咐和我的劝阻,开始悄悄进山了。

二哥每次进山,六条狗总是跟在二哥的屁股后,一步也不离开,晚上回来,二哥和狗群同住在一铺炕上。

最初,二哥进山只是在附近转悠,弄些狍子、马鹿、獾子等一些没有危险的猎物。

渐渐地,狗群开始习惯了,二哥的胆子也大了,先后三次独闯“黑瞎子沟”,捕到了三头小黑熊。

后来,二哥每次进山,必去“黑瞎子沟”,进沟后,不论狗群捕到什么猎物,二哥要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野兽的肚子豁开,取出野兽的五脏六腑奖给狗群吃,对立下赫赫战功的狗,还要多分一份。

为此,二哥所养的这群狗,只要一进山,就变得异常凶狠、残忍,如发疯一般。

打那以后,二哥也成了围猎的高手,只要被二哥狗群围追的野兽,很少有逃掉的。

二哥入山,很少空手而归,在我的记忆里,只有一次二哥是空手回来的。

听二哥说:那是一次想象不到的围猎。在二哥入山后不久,临村的一条母狗嗅到了狗群的气味,就尾随着狗群进了山,当时,正是狗的发情期。

进山后,五条公狗发现来了一条母狗,就谁也不去咬猎物了,一拥而上,奔向了母狗。为了得到这条母狗,五条公狗“亲兄弟”在森林里各不相让,咬成一团,咬得头破血流,“嗷嗷”直叫。

二哥好不容易才用棒子打跑了那条母狗。

当二哥把东奔西窜的狗群再一次纠集到一起的时候,这时的狗群已经不战伤半了。

二哥见天色已晚,就返回了家,结果那次是空手而归。

后来,二哥对我说:“等以后猎到大黑熊,用熊掌换几条小母狗回来,给每条狗都娶上个‘媳妇’”。

又是一个天寒地冻的早晨,鸡叫头遍,二哥就进山了,很晚了,二哥还没回来。

熟睡的娘,突然又一次在梦中惊醒,猛地坐了起来。问我:“三儿,你哥回没?”

我知道娘是在问二哥。便说:“没。”

娘又问:“几时了?”

我说:“天刚黑。”

娘又自语道:“早该回了?”

我说:“没事,有狗哩。”

娘又说:“我又糊糊涂涂地梦见你爹了,在大喊大叫,也不知叫些啥……”

其实,我知道天已黑了好一阵子了,我也眯了一觉了,我只是怕娘为二哥担心,撒了个谎。这一想,我的心又一次蹦了起来,提到了嗓子眼儿。

不知什么时候,我又睡着了,好像刚一闭眼,天就亮了,我迅速穿上衣服,一溜小跑地进了山。

我一边跑,一边猜想二哥一夜未归的原因,想最好的,也想最坏的。

当我走进“黑瞎子沟”沟口的时候,我愣住了,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呆了……那条一色黑的老母狗躺在雪地上,在洁白的雪地里,老母狗的黑色十分扎眼,老母狗的四周凝了很多血,深浅不一的血溜子把整片雪地染得通红。

我走到老母狗跟前,见老母狗面目扭曲,形态错位,十分恐怖。我随手向狗肚子摸去,感到狗肚子还有热气,便急忙向沟里跑去……

一进沟,我发现另五条狗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,有的狗脑浆四溅,有的狗残缺不全,有的狗血肉模糊,血已把这条长长的沟谷染红了,从上至下,一路血光。

不远处,二哥躺在雪地上,手里攥着大哥的那把三角尖刀,身体已经僵硬了,头上的血已结成了冰块。

在离二哥不远处,还躺着一位仰面朝天、身背弹袋的老猎手,老猎手的身旁是头五、六百斤重的巨熊,巨熊的肠子一滩一线地淌了一地,还冒着热气。

我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吓傻了,怔怔地站在雪地上不知所措。

这时,老猎手突然说话了,用他微弱的声音呻吟着:“快救我……快救我……”这三个字此时从老猎人的嘴里说出来,像是在哭,又像是在抖。

我用二哥手里的刀,砍倒了一棵碗粗的榆树,把二哥和老猎手放在榆树呈扇面的枝桠上,用绳子捆好,扛着榆树的根部把他俩往山下拖去……

到家后,二哥已死多时了。二哥脑袋上有个洞,洞里黏糊糊的往外淌着红、白色的东西。

老猎手的腿被压断了三节,落了个终生残疾。

二哥死了,二哥的死,娘没哭,娘说:她已经没有眼泪了。

三天后,娘说:“把老二埋了,和六条狗埋在一起,埋在大哥的坟旁。”

埋二哥的当天下午,我去了临村,找到了和二哥一起进山的老猎手,老猎手躺在炕上呻吟着,讲起了那天发生的全部经过……

老猎手说:那天,他也去山里打猎,走在二哥的后头,中途,他发现雪地上有狗踪和二哥的脚印,老猎手就加快脚步追了起来。老猎手知道,在狗群后面打猎,是打不到猎物的。

中午,在“黑瞎子沟”的沟口,老猎手就追上了二哥和二哥的狗群。

老猎手和二哥商量说:“按山里山规,咱俩一起合伙干,你用猎狗围猎物,围住后,我用猎枪打,猎物咱们半分”。

二哥点头说:“中。”

就这样,一场特殊的围猎开始了。

狗有人撑腰,人有枪壮胆,两人一起杀进了“黑瞎子沟”。一边围,一边打,围围打打,向“黑瞎子沟”的最深处挺进。

这是一次残酷的猎杀,一路上,打死三头野猪、两头黑熊、四只狍子和六只马鹿,收获很大。

由于猎物打得太多,加上又累又乏,老猎手提议,先把猎物埋在附近的雪地里,做上记号,等明天用牛爬犁再拉回去。

等两人埋完猎物,月亮已挂上树梢,明月与白雪相映,森林里依然恍如白昼,只是淡淡的有些凄凉和朦胧。

经过一整天的围猎,两人除感到疲惫外,心里却格外轻松,迈着轻松的步子回家,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,心中充满了喜悦。

行至中途,突然,前方狗群大吠。原来,从山下迎面上来一群马鹿,这群马鹿足有四五十头,恰巧与狗群遭遇。这时,马鹿的队伍被狗群迅速冲散了,仨一帮、俩一伙地在“黑瞎子沟”里狂奔着、惨叫着。

这是一个难得的猎机,老猎手的猎枪“砰砰”地响了起来,狗群也发疯般地撕咬起来。

这是一次天昏地暗的撕杀,更是一次灭绝性的杀戮。

在近一夜的撕杀里,马鹿群伤亡大半,四、五十头马鹿被击中和被咬死的就有三十多头,当二哥和老猎手打扫完“战场”时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

由于又累又饿,两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加快了下山的脚步,二哥走得快在前,老猎手走得慢在后。

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,就在要走出“黑瞎子沟”沟口的时候,从雪地的一棵大倒木的树洞里,钻出了一头大黑熊……

这棵大倒木,是进入“黑瞎子沟”的必经之路,每次进山,谁也没有发现这棵倒木里还有一个洞,洞里还有一头熊。

黑熊从大倒木里一钻出来,正好和下山的二哥打个照面,二哥先是一愣,随后,拔腿就跑,黑熊在后面紧追不放……眼看就要追上二哥了,这时,狗群又从山下返了回来,扑向了黑熊,与黑熊咬成一团,死死地拦住了黑熊追赶二哥的路。

这时,二哥回头再看那熊,只见这头黑熊是头巨熊,足有五六百斤重,油黑的脖子下还有一条白毛带,全身的皮毛黑白相间,反差极大。这头巨熊皮毛光滑亮丽,脊背上如钢针般的熊毛笔直挺立,肌肉极其发达,行动短促敏捷,与其它笨熊恰恰相反。

这是头十分狡猾、老练且又凶猛异常的巨熊,它坐在雪地上旋转着,挑逗着狗群,只要狗冲上去,它就一掌打死,一连冲上去三条狗,都被巨熊一掌接一掌地打倒在雪地上。

最后的三条狗急红了眼,在老母狗的带领下,一起冲了上去……狗群的这次冲锋是分路出击,各司其职,一条狗骑上了巨熊的脖子,一条狗扯住了巨熊的耳朵,老母狗掐住了巨熊的喉咙猛烈地摇晃着。

三条猎狗死死咬住巨熊不放。

这时,巨熊突然加快了身体的旋转,旋转越来越快,三条狗在迅速的旋转中腾了空,眼看三条狗就要被巨熊甩出去了……

不远处,二哥看到这一切,急红了眼,提起尖刀就向巨熊冲去,在距巨熊不远的地方,二哥纵身向山下一跃,一刀就捅进了巨熊的肚子,接着,二哥又把刀向下一豁,巨熊的肠子“呼”的一下冒了出来……

巨熊叫了一声,仍旧旋转着,丝毫没停,它一边旋转,一边抽出另一支爪子,捋了几把蒿草朝肚子填去,堵住了冒出的肠子。接着,又顺势抓住二哥的肩膀,把二哥也在半空中抡了起来……最后,猛地甩了出去,三条狗也同时飞了出去……

二哥和三条狗重重地摔在了十米多高的崖壁上。

老母狗摔在了一棵大树上,几乎在同一时刻,又弹回到雪地上……

二哥在与巨熊的撕杀中,老猎手正好赶到,他把枪架在树上,一摸兜,只剩一发子弹了,这一发子弹,他没敢轻易射出,因二哥、巨熊和狗群搅在一起,雪雾飞扬,老猎手怕伤及二哥。

几乎在二哥和狗群被甩出去的同时,老猎手的枪响了,击中了巨熊的腹部,巨熊慢慢地旋转了最后一圈儿,栽进了雪野……

当老猎手走下沟谷,抱起二哥站起来的时候,没想到中弹后的巨熊也同时跟着站了起来,巨熊摇摇晃晃,如醉汉一般,拖着冒着热气的肠子,从老猎手的身后又一次扑来,把老猎手和二哥一起坐在了屁股下,又猛地弹起,向下颠去……

老猎手眼前一黑,便没了知觉。

老猎手讲完了,又不停地呻吟起来……

就这样,二哥也走了。

二哥走后不久,娘就病故了。

娘病故前,把我搂在怀里,断断续续地说:“娘……又做梦了……梦见你爹在喊你……喊你……喊你……”

我先是一愣,随后,我突然明白了娘的用意。

从东北回山东,是在娘病故后的百天以后才回的。同我一起回山东的还有大哥和二哥的两把锋利的尖刀。我发誓,要把大哥和二哥的两把尖刀永远挂在我的床前。

回到山东一下车,我就直奔家门,刚要推门,见叔从院子里迎面走来。看见叔,我猛地扑过去,抱住叔,大哭起来。

后来我才知道,叔在“文革”期间,逃到了我家,而我们一家却逃到了叔家。

作家简介:韩国庆,祖籍吉林省桦甸市,生于林区,长于林区,对长白山林区生活有其独特了解。作品多为诗歌、小说,散见于国内报刊。电视专题片《根深叶茂》在中央电视台滚动播出,并被十余家报刊、电台、电视台聘为专栏作家和记者。年6月,被中央电视台、吉林市电视台联合拍摄的著名电视连续剧《静静的白桦林》聘为特约民俗顾问、制片主任。

赞赏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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