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咱们村胥雅杰治牙小说

咱们村——记得住乡愁的文学平台

第期

小说

治牙

作者胥雅杰

下午三点一刻小乔决定去治牙。她背上包往外走,走到门口回头喊编辑大郑,我出去了。

小乔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,管着一本杂志和一个网站。底薪五千,再加上稿费什么的,凑凑也就六七千块钱。要是没孩子那会儿这点工资她根本就不侍候,可现在她有孩子,有孩子就得按有孩子的来。孩子不到两岁,这样情况就更不同了,她需要时间。每月打次预防针一两次体检一两次,再加上偶尔大事小情,老的小的闹点毛病什么的总得耽误点时间。尤其是一换季,老的小的都容易感冒,有时连着二三天都上不了班,就是平时也不能像原来那样加班加点做稿子谈客户了。在北京像她这种情况选择工作就很局限了,之前谈过一家策划公司,谈得差不多了才知道还有附加条件:每月出差不少于十天,签约时间不少于三年。她只能半途而废。

目前这家公司时间上是相对宽松的,当然宽松是有代价的,那就是工资。对此小乔心里比较平衡,有得有失,鱼与熊掌焉能兼得。有了孩子以后小乔的生活非常规律,每天早晨五点钟准时起床,给儿子喂一瓶奶,收拾卫生,做饭,吃饭。六点四十分准时出门,咯噔咯噔跑下楼,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小区,速度放缓向右拐,这是个交叉路口,要和红绿灯捉迷藏一样奔跑。等上了路车,脸色绯红气喘吁吁的小乔拽着吊环站在靠车门那儿,凉风吹下来,人就慢慢清爽下来了。四十分钟后,下了路车的她还要继续奔跑,去换三环主路上的路车,如果不堵车,全程一小时三十分钟。

晚上下班,小乔踩着白领的小方步矜持地打完卡,在电梯间等电梯。一出电梯口小乔立刻就变回了早晨的小乔,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去,向右拐,到三环向左拐,上天桥过马路,在主路口下去,路车站点。两年来她一直沿着这条路走,准确地说是跑。天天跑来跑去,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。有一天小乔在路车上看到车窗外一个中年男人大汗淋漓地拼命奔跑,她才知道,原来自己每天就这样儿啊。

小乔今天没去三环坐车。她出了金地中心径直往马路对面走,她要坐53路去蒲黄榆。地铁五号线蒲黄榆站B口对面就是康健口腔,她注意那儿有些日子了,她要去那治牙。

是给妈镶牙时注意康健口腔的。很多年前小乔刚毕业妈的牙就因为没完没了的疼而拔掉了最后几颗。妈的牙全是火牙,每颗牙只要疼就一定要疼掉为止,因此疼的周期就长,一个月,甚至更长时间。用药无济于事,甚至小乔的爸连大仙都请过,同样无济于事。所以小乔上班后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带妈把剩下的几颗牙一次性处理掉了,然后镶了满口牙。现在妈的那口牙已经戴了十几年,该换了。医院,医院都是实习生操作,那些三角猫的功夫她信不着。妈想找家好点的诊所,认为能在口腔门诊坐诊的都是专家,服务好,还省了挂号费什么的。所以小乔就找了几家,但等小乔找了几家诊所问过价后,妈又说太贵了,要回老家换。

小乔在芳古园下车,站点旁边就是蒲黄榆地铁站的蓝牌子,马路对面就是康健口腔,她走到红绿灯那儿,绕到人群的最前面,她一向不在人群后面过马路,快慢要差好几十秒呢。穿过马路小乔径直奔康健口腔那个绿色门脸走。上台阶,门脸不大,小小的门厅,白色的半圆形吧台,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小姑娘接待。小乔说你给我找个老医生,我怕疼。

五十岁左右的胖医生就从诊室里出来了,秃顶,又光又亮的脑门,很智慧,很慈详的样子。小乔说我左侧上边的牙有味儿,快半年了,不行就拔了吧。胖医生说我给你免费做个检查。小乔心想妈说得果然不错,诊所就是好。小乔躺在治疗床上,胖医生拿口腔镜在她嘴里晃了几晃,你有两颗龋齿中间长息肉了,难怪会有味儿,但牙根都挺好的,这样的牙不拨,能治。

小乔说那就治吧。声音陡然低了——多少钱?她不太好意思问这个问题,好像一问就显得自己太小气了,但又不能不问,结果小乔的脸就先红了起来。胖医生一脸慈详地笑说。根管治疗一个根管一百五十元,你这牙应该有三个根管,四百多块钱吧。小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。

胖医生好像很早就准备好了要给小乔做根管治疗似的,麻药器械什么的都在手边的小推车里备着。小乔继续躺在治疗床上,右手使劲攥住左手。胖医生开始注射醉药。他安慰小乔,放心吧,一点也不疼,就像蚊子叮了一小口似的。小乔战战兢兢地躺在那儿,嘴张到最大,胖医生的手最大可能地伸进去,左侧上方牙龈确实像蚊子狠狠咬了一口,局部的麻木感很快渗透开来,右侧嘴唇的知觉变得若隐若现……小乔把残留在嘴里的麻药吐出去,苦。

小护士走进来,坐在一个和饮水机差不多的机器旁边。小乔的嘴被吩咐张开。胖医院把口腔镜伸进去,拿出来,然后各种冰凉的器械开始进出小乔的嘴。小乔的嘴里现在变成了一个车间,一个阵地,一座大山。轰鸣的机器开动的声音,焦灼的骨的味道,惺糊的血的气息不断地涌上来。小乔不时坐起来,把嘴里的血沫,牙齿的碎屑吐出去。她知道,无论是否能治好,这两颗牙是彻底完蛋了。

胖医生开始钻牙,他要把通往牙齿内部的通道打开,这些骨质的障碍需要借助钻的力量层层推进。小乔躺在治疗床上想起在电影里看的挖地道的情形,挖防空洞的情形,想起家里装修时瓦工切割瓷砖打眼的情形,想起生儿子时的剖宫产手术,似乎在哪些方面有点像。是的,都需要打开,然后掏空。

胖医生说,得把息肉去掉。小乔说是啊是啊。因为胖医生的手还在她嘴里,所以她呜啦呜啦似乎什么也没说出来,后来她朝医生尽可能地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。小乔平时不怎么拾掇自己,但她挑剔口腔的味道,她觉得一个人的嘴里必须具有清新、芳香的味道,实际上,她的嘴里失去这种芳香的味道已经快半年了。

嘴里有味儿这事儿太让小乔闹心了。自从觉得嘴里有一种混浊的、来历不明的味儿,小乔在人群里就不怎么说话了。偶尔说话也用手掩着嘴,且把头稍微转开那么一点,确定那气息到不了对方那里,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。公司开会时亦如此,大会她尽量不吱声。中层会必须要汇报上周工作和安排本周工作时她就低着头说话,因为中层会大家围着一张方形会议桌开,左边和右边都有人,头无处可转,只好低着头快速地说。必须面对面的时候,比如和负责杂志的股东,这是小乔经常打交道的人,小乔就用右手掩着嘴,她可不想让这样的气息到达对方,不想把这些年建立的印象全弄遭了。

其实最不好办的是晚上。晚上有两个人需要面对,一个是两岁的儿子,一个是老公李栋。儿子现在还小,还判断不了口腔味道之类比较复杂的事情,总是黏在身上甩也甩不开,小乔一般采取的措施是给他侧脸,但那句老话往往此时就应验了,“狗不赚家贫,儿不嫌母丑”。小乔越是怕儿子闻到嘴里的味儿,儿子越是要和妈妈脸对脸鼻子贴着鼻子,小乔把脸扭一边去,儿子就用两只小手掰着正当过来。

李栋也不好办,尤其是晚上。小乔和李栋结婚四年多了,前两年二人小世界时回到家还偶尔亲热一下,小乔一直喊李栋“哥哥”,一声“哥哥”就把李栋叫得美滋滋的。现在不行了,有了孩子,妈也来了。有回小乔喊“哥哥”,妈听见了,妈说都多大了说话还不好好说,嗲声嗲气的。于是她再没喊过“哥哥”,有事就直着嗓子喊——“李栋”。

李栋出差的时间远远多于在家的时间,或者说李栋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。这样在家的时间就显得比较珍贵了。“久别胜新婚”,虽说老夫老妻了,但晚上总要有亲热的时候,尤其是李栋出差回来,干柴烈火,就更有这样的欲望了。

小乔一直认为两口子能不能和谐,做爱质量很关键。有些人天天吵架,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,那不用想,两个人肯定有他们弥和的办法。如果两个人夫妻生活质量极差,两个人的感情也不会太牢靠。她喜欢李栋做爱时跟牛犊子一样生猛的劲儿,李栋不光生猛,还很顾忌她的感受。小乔觉得一个男人是不是爱你一定要看他做爱时是不是想着你,想让你好还是光顾他自己好。李栋做爱时老想让小乔好,小乔不说但小乔明白,她想其实再也没有人比李栋更适合自己了。

自从她觉得嘴里有那种混浊的来历不明的味儿之后,做爱时总像差了点什么。小乔把头扭一边去,她不能容忍那种气息到达李栋那儿。可李栋跟他们的孩子一样,掰着小乔的脑袋寻找她的嘴和舌头。这让小乔很不舒服,因为那种气息终究还是打开了,呈现出一种开放的姿势。

无论生活多么粗糙,做爱都必须是一件精致完美的事。可她觉得这事已经打了折扣,变得跟生活一样粗糙了,于是小乔就下决心治牙,她不能容忍自己的生活连一片精致的风景都没有,她只要那么一丁点精致就满足了。

胖医生的手还在小乔嘴里,牙被钻出焦灼的味道,真恐怖啊。牙齿被一点点地钻开,像一座山,胖医生正在把山顶揭开,然后把山掏空。小乔感觉胖医生很喜欢把牙齿掏空的感觉,他不停地钻。现在小乔已经顾不得嘴里的味儿会不会到达胖医生那了,实际上胖医生载着口罩,他是不介意这些的。小乔不停地坐起来把嘴里那些带着血和焦灼的齿屑的水吐出去,然后漱口。然后胖医生接着钻。这个工程太艰巨了,乔小麦悲哀地想,这两颗牙是彻底报废了,如果之前还仅仅是龋齿、有混浊和来历不明的味道,现在这两颗牙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牙了,它们只剩下了一具空壳,像坟墓一样。想到这小乔觉得这真是一种残忍的治疗,而她竟别无选择。

胖医生开口说话了,他说,息肉是从根管里长出来的,现在已经切除了,不会再有味道了。根管不太好找,太细,而且有些钙化。小乔心想,要治疗息肉,居然要把牙齿掏空,这真是个没天良的创意啊。小乔有点伤感有点麻木地张着嘴。胖医生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。他说,今天只做这一颗牙的根管治疗吧,出血太多了。另一颗牙的根管治疗隔一天再做。费用是治一次收一次钱,这一次是块钱,这颗牙三个根管。

小乔很想问问,开始不是说一共需要四五百块钱吗,怎么只做了一颗牙齿,还是第一次治疗就四五百块呢,总共下来得多少钱啊?可她终于没好意思问。她从包里往外掏钱,手有点不好使,把刚发的工资全拿出来了。她觉得胖医生好像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,小乔心里一阵后悔,把钱都拿出来干嘛,显摆似的,这是啥地方呀,跑这来显摆。

胖医生细心地嘱咐,后天中午十一点半来,做另一颗牙的根管治疗,同时今天做完首次治疗的这颗牙还要做二次治疗。小乔哼哼哈哈地听着,心里想着包里的钱还要往外一叠叠拿,不由得一陈心疼。她装作不在意地问,做烤瓷多少钱呀?

胖医生说,你看,这种是最普通的,四百八十块钱一颗。小乔“啊”了一声,怎么这么贵呀?胖医生说,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,年轻人通常选择的都是这种一千二百块钱一颗的,还有比这贵的。比这便宜的只有一种,只有老年人才会选,你看,他用手指着一颗乌黑的牙模。小乔想,这儿的烤瓷实在太贵了。胖医生好像看穿了小乔的心思,说没关系,等治完牙你可以到便宜的地方去做烤瓷。

小乔立刻脸红了,忙不叠声地说,我就是问问,还是要在你这做的,你熟悉这两颗牙齿的情况。她一边说一边推开玻璃门和胖医生再见。胖医生脸上堆满了笑,小乔觉得那又光又亮的脑门,和脸上那些笑出来的皱纹里好像都藏着钱呢。吧台穿粉色护士服的小姑娘也站起来:欢迎下次光临。小乔又乐了,好像刚在饭店吃完饭。

麻药还没过劲,小乔昏昏涨涨地过马路往蒲黄榆地铁站走,一边走一边算计。一颗牙齿一次治疗五百块,二颗牙齿第一次就得一千。加上第二次。加上做烤瓷,估计怎么也得四千块钱。她眼前马上浮现出好多东西,客厅刚刚装完的空调才三千五百块;家里的数码相机坏了,三千块钱就可以买只不错的;阳台还没封,四千块钱再添一千两千也就够了。

小乔越发心疼了,她觉得治牙这个决定太仓促了。自己每月那点钱,要按时给爸寄一千,赶上年节或供暖季还要更多。剩下的给妈添点衣服鞋再存点零花钱,最后才是家用。自从有了孩子,那点钱已经捉襟见肘了,哪有几千块钱治牙呢。李栋每个月一万多,但不一起发,一多半要等年末才能拿到,何况拿到也不能都花掉。孩子马上要上幼儿园了,三年幼儿园读下来就得六七万块钱。车还没买,院里的车都快停满了,自己还没有,这才是真正着急的事呢。房子的贷款也没还完,难不成还真要还到五十岁么?还有父母,两边父母年纪都大了,也得给他们存点钱防老……小乔一路想着这些和钱有关的事,心事重重地转了三次地铁,最后到了家门口的家乐福超市。她进去买了晚上的菜,还有儿子的哈六牌钙加锌口服液。

晚上,小乔告诉李栋,她去治牙了,她往李栋鼻子底下凑一凑,说你闻闻,我嘴里是不是没味了?李栋搂着小乔的脖子心在不焉地假装闻闻,说,我原来也没闻到味呀,你是心理作用吧,但治了就接着治吧。小乔说好贵,得几千块钱,李栋说那该治也得治呀。李栋永远都这样,她其实是不想再治了,想听听李栋的意见,可一想算了,李栋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,什么事都到他那儿,说和没说都一样。

天不太热,窗口不断地有小风吹进来,小乔和李栋像每天一样偎在靠窗口的榻榻米上说话。双人床现在被儿子一个人占领了,小小的人儿四仰八叉地睡成了一个“大”字儿,小脸粉嘟嘟地。小乔笑了,她想,明儿再说吧,不是约了后天去做治疗么,赶趟儿。

??编辑香如故果丰

作者简介

胥雅杰:76年出生,桦甸人,现居北京。卫校毕业,作过护士、电诊技师、策划、采编。目前全职“煮妇”,带娃、写字、读书。

曾在咱们村发表《小镇》《那一年》《梦里乡村》等作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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